周 坤,王 进
(河北农业大学园林与旅游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乡村旅游在中国脱贫攻坚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截至2019 年底,全国扶贫监测点的贫困人口中,依靠发展旅游实现脱贫的人口约占脱贫总人数的30%,进一步验证了旅游扶贫的有效性[1]。由于旅游的多样性和综合性,旅游扶贫在可能给贫困地区增加收入的同时,也可能带来潜在的返贫风险[2]。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以来旅游业受损严重,旅游脱贫农户面临一定的返贫压力。***总书记在2021 年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要持续推动同乡村振兴战略有机衔接,确保不发生规模性返贫”。2020 年中国脱贫攻坚工作迎来收官之后,如何构建长效脱贫机制、识别返贫风险、阻断返贫发生将会成为后脱贫时代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3]。旅游脱贫农户即直接或间接依靠参与旅游业实现脱贫的农户,广泛分布于旅游资源丰富且工农业开发受限的民族地区、深山区、革命老区、边境地区。及时准确识别旅游脱贫农户返贫演化机制,科学阻断返贫路径,对预防区域性规模化返贫具有重要意义。
国内返贫研究成果较多,主要集中于返贫因素测度、返贫风险预警、返贫风险防控、返贫治理机制等方面,其中返贫风险预警与防控受到学界较多关注。研究显示,贫困户返贫风险主要表现为人力风险、物质风险、自然风险、金融风险和社会风险5 个维度,并集中在人力风险和金融风险,是兼有一定程度的自然、物质、社会风险的高度复合形态[4]。农户陷入返贫危机的根源在于功利扶贫模式下农户自身脆弱的生计状况没有发生有益的改变[5]。在缺乏可持续生计情况下,贫困人口生存环境和发展能力并未发生根本改变,一旦失去支持将面临较大返贫风险。
返贫因素识别是返贫风险预警与监控的前置条件,学术界关于返贫因素识别研究较少。有学者运用事故树和层次分析法,选取自身能力风险、政策制度风险、资源环境风险和灾祸患病风险4 类指标,构建了旅游脱贫后的返贫风险评估指标体系[2]。也有学者利用贫困户建档立卡数据进行数据处理,选取14 维特征构建基于集成学习算法的返贫人口识别模型进行贫困人口分类[6]。既有研究中对返贫因素普适性研究较多,而较少关注旅游返贫复杂性因素,也缺乏从产业视角针对性提出返贫阻断路径的相关研究。
旅游业本身也有可能导致贫困发生,旅游地社区功能受损、旅游利益分配不合理等因素将使居民陷入贫困状态,表现为基本生活需求无法得到有效满足,进而产生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贫困状态[7]。旅游脱贫农户返贫具有一般农户返贫的基本风险,如人力风险、物质风险、自然风险、社会风险、金融风险等[4]。研究发现,体育旅游产业以其自身拥有的促进贫困地区群众思想观念变革、可持续性发展等功能,对“返贫”现象的防控和扶贫脱贫成果的巩固具有独特的作用[8]。可见产业发展是防止农户返贫的重要路径,这为基于旅游产业视角提出返贫阻断策略提供了借鉴思路。
科学研究经历了从简单性到复杂性的转变,进入20 世纪以来,复杂性问题日益受到学界关注。复杂性理论被用来解释各学科中包含非线性、异质性和动态性过程的复杂现象[9]。旅游业是一个复杂的巨系统,复杂性理论近年来已经逐渐应用于旅游研究,主要研究对象包括乡村旅游社区居民旅游支持度、旅游业与难民危机互动关系、旅行社绩效评价、旅游目的地网络空间结构等方面。旅游脱贫农户返贫表面上呈现出“脱贫-返贫”的二元阶段,实际上具有复杂的内部演变机制,这为引入复杂性理论解释旅游脱贫农户返贫演变提供了条件。
脱贫前农户生计风险以自然环境风险为主,脱贫后可能更多来自市场、社会、物质生产等领域[10]。产业因素是导致旅游脱贫农户返贫的主要因素之一。作为产业脱贫的主要力量,旅游业发展质量与旅游脱贫农户脱贫状态密切相关。由于旅游业具有敏感性、脆弱性、复合型、关联性等特征,且乡村旅游客源范围相对集中于近程市场,产业环境变迁对乡村旅游发展影响较大。旅游脱贫农户返贫作用路径概念模型见图1。
图1 旅游脱贫农户返贫作用路径概念模型
2.1 旅游业弱复合特征限制脱贫农户生计稳定性
伴随着游客消费偏好转移和激烈的市场竞争,常规而缺乏特色的乡村旅游产品生命周期相对更短。旅游脱贫区域旅游产业一旦进入下滑或萎缩状态,游客数量下降,即便农户自身拥有较强的抗风险能力,也会因产业整体发展不足而导致返贫风险剧增。因此,乡村旅游产业能否持续稳定发展是决定旅游脱贫农户返贫的关键因素,特别是涉及区域性、规模性、集中性返贫问题。
从需求与供给要素看,乡村旅游业主要涉及发生在乡村社区的游览、住宿、餐饮、娱乐、购物等全产业链环节,呈现出以旅游活动为核心的复合型产业特征。但乡村旅游业属于依托游客消费构建起来的弱复合系统,足够且持续的游客资本输入构成旅游产业要素聚集的必要条件。一旦游客量下降,游客资本输入不足,将导致旅游产业链整体断裂。农户持续稳定脱贫依赖于旅游业及相关产业提供就业机会,产业退化将导致农户生计受到严重影响,甚至重返贫困状态。
2.2 单一资源依赖降低农户抗风险能力
旅游开发必须依托某种资源,旅游脱贫即农户依托山、水、林、田、湖、草、文等资源本底开发旅游产品,形成以接待服务为核心的经济收入模式,使自身或家庭摆脱贫困的产业支持脱贫方式。农村家庭生产生活方式对自然资源的依赖度会影响当地自然资源保护和利用,以及生态恢复和可持续发展[11]。乡村旅游发展过度依赖某种旅游资源,也会面临如此问题。特别是当乡村文化异化或生态破坏后,旅游资源吸引力逐渐退化,旅游业可能面临崩溃风险,依托旅游业脱贫的农户将陷入返贫困境。此种情况下,地区旅游业单一资源依赖程度成为评估旅游脱贫农户抗风险能力的重要指标。
从内部视角看,资源依赖度和产业复合度主要影响旅游产业可持续性。一个低资源依赖度而高产业复合度的乡村旅游产业链,更具有产业韧性和稳定性,进而旅游脱贫农户可依托更稳定的产业链获得更持久的生计抗风险能力。从外部视角看,国家产业政策调控和市场资源配置条件也从外部影响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能力。上述内外部条件的综合作用,影响一个乡村旅游脱贫区域产业可持续性和稳定造血能力。
2.3 产业可持续性影响旅游脱贫农户生计脆弱度与抗逆力
旅游脱贫农户生计依赖于稳定和可持续的乡村旅游产业,然而乡村旅游在改善农户生计资本的同时也对当地“社会-生态”系统形成全面扰动和冲击,农户生计脆弱度整体处于中高水平[12]。旅游影响涉及社会、人口、环境、产业等多个方面,其中社区治理主体、地方性政策、社会资本入驻、居民自身旅游参与意愿、邻里关系、社区资源优势等多种因素对社区居民生计脆弱性影响显著[13]。此类因素整合于旅游产业主客体,对脱贫农户参与旅游业的意愿与能力施加影响,间接调整脱贫农户收入水平,影响农户脱贫状态与维持程度。
因此,参与旅游产业的脱贫农户个体特征,如旅游参与度、自我发展能力与意愿,构成农户与产业互动关系的纽带,能够对旅游业发展产生影响的乡村管理者、乡村组织、乡村企业主等对脱贫农户继续从事旅游生计的支持力度,甚至邻里关系及亲友群体对旅游业的认知态度,均构成脱贫农户生计脆弱度评价的重要指标。与生计脆弱度直接相关的是脱贫农户的抗逆力,抗逆力实际上是一种风险过后的生计重组、恢复与学习能力,它与脆弱性呈负相关关系[14]。较强的生计稳定性与抗逆力是脱贫农户稳定脱贫和摆脱返贫边缘的前置条件,对脱贫农户利用旅游业开展多样化经营至关重要,能够支持农户不断利用资源和积累资本实现生计可持续发展。
在区域旅游发展保持稳定情况下,只要能积极参与旅游开发,除去重大自然灾害与突发事故,旅游脱贫农户可以维持脱贫状态直至实现生活富裕。在自我发展、家庭变故、产业变迁等内外部因素叠加下,旅游脱贫农户可能面临返贫压力。任何事物都是渐进发展的,旅游脱贫农户返贫也面临复杂的变化演进过程。从复杂性理论视角看,旅游脱贫农户返贫经历干扰、震颤、无序、差错4个主要阶段(图2)。
图2 复杂性视角下旅游脱贫农户返贫演变机制
干扰是推动自然界中生态系统、生物种群、生物群落等发生改变的驱动力,是自然界长期存在的一种现象[15]。干扰因素既包括自然因素,也包括人文因素,其结果是使生物群落或生态系统发展部分或全部改变[16]。在外界帮扶及自我努力下,农户脱贫后短期内将进入一个相对均衡稳定的发展状态,若无外部干扰将按照既定轨道形成内外部良性循环,从而形成持续脱贫直至富裕的生活状态。由于自然因素、社会因素、产业因素或家庭因素等诸多内外部干扰,旅游脱贫农户在某种状态或情景下生产生活可能出现暂时困难。由于偶尔或暂时的困难表现出较强的隐蔽性,并不容易被外部观察或评估,只有困难持续无法克服且缺乏必要帮扶措施,脱贫农户才会出现返贫临界震颤状态。
在内外部条件持续干扰,且外部帮扶与自我调整缺位情况下,旅游脱贫农户可能出现季节性失业、收入大幅浮动、产业参与度降低等现象。此时个人或家庭经济指标在返贫与脱贫边界反复跨越,表现为返贫震颤状态。当各项指标长时间处于返贫一侧,农户生产生活节奏被打乱,生产资料组织和基本生活状态进入无序阶段。耗散结构理论认为,无序是自然与社会系统中一种常见状态。无序状态可能使脱贫农户陷入自我迷茫,无法看清行业发展前景,难以判断职业发展方向和生产经营方向,此时农户会通过再择业、改变经营类型甚至放弃旅游接待服务等加以调整。然而频繁的转换职业、行业和社会角色,会使农户在生产、生活、社交等方面出现更多差错,对家庭生活和乡村旅游正常生产秩序产生更严重干扰。
当旅游脱贫农户生产生活状态不佳、差错频出,直至失去发展能力和发展意愿,脱离旅游业失去基本生活来源,将严重打击个人信心,个人和家庭进入混沌状态。任其发展,旅游脱贫农户可能重新进入贫困状态,各项指标持续螺旋状下降。此阶段被有关研究描述为旅游驱动型返贫,即贫困人口通过发展旅游业在实现短暂脱贫之后,再度返回原有贫困状态的现象[17]。
4.1 破除干扰:以地方资本实现资源均衡配置
产业发展是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动力,乡村振兴需要产业兴旺来驱动[18]。一个复杂系统是由许多独立的“能动者”以多种(有时是无限)方式相互作用的系统[19]。乡村属于典型的产业巨系统,系统内部与系统之间维持动态平衡需要涉及多种资源配置与流动,资源的无序流动与不均衡配置引发社会分配不均。农民可用于乡村旅游及相关产业的资源包括土地、房屋、社会关系、资金、劳动力、非遗技能等。
复杂性理论认为能量过度集中是打破系统平衡的重要因素,可能使系统从有序走向无序。旅游开发引发乡村资源的急剧分解并重新整合,其速度和效率远高于乡村常规发展路径。乡村知识分子、乡村管理者、乡村企业经营者等社会阶层利用既有优势可聚拢更多资源,进而在乡村旅游开发中获得更多优势。普通居民若无法加入旅游开发与接待业,或从事其他相关高效能行业,反而因承担旅游业进入引发的高物价,或在资源争夺中失去必要生产资料(如土地流转)而返贫。因此,通过行政和市场“两只手”建立资源过度集中预警及纾解机制是实现返贫阻断的重要一环。
乡村旅游开发、运营、服务资本具有向优势个体集中的特征,若缺乏必要管控,则可能出现“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除去一般的资本认知外,寻找低收入阶层独特优势资本成为提升其话语权的重要解决策略。地方性是乡村旅游发展的核心资源。地方居民在乡村旅游开发中不仅作为地方性的传承者和舞台表现者,而且本身也是地方性的重要组成部分[20]。当地居民的房屋装饰、非遗传承、土地资源、生产生活方式乃至地方服饰等日常事物对维持乡村地方性具有重要作用,构成游客消费的初始动力和最终目的。乡村社区能营造出地方意象,满足游客体验原乡心理动机,具有稀缺性的物质和非物质资源的资本化形态即地方资本,其承载主体是中低阶层居民[21]。
旅游脱贫农户由于无力改善更现代化的生活条件而保持相对原生态的住房、服饰、生活方式,并掌握有相对丰富的地方民族技艺等,因此具有更充沛的地方资本。社会管理者和产业运营者应充分认识地方资本的形态、价值与意义,通过地方资本的权益化和显性化,为地方资本转换成更容易被大众所认知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符号资本等提供必要途径。以此平衡一般资本分配,实现普通居民与社会精英在资源配置上的相对均衡,为脱贫农户积极参与产业运营并稳定脱贫状态提供资本支持。
4.2 消除震颤:鼓励而非减弱脱贫农户兼业行为
由于农业生产的季节性特征,农户兼业已经成为中国农民分化的重要趋势[22]。在乡村地区,除去农业生产之外的兼业行为普遍存在。兼业可以提高农户家庭收入水平,使其更多地关注安全需求,增加了家庭差别化生产行为[23]。旅游业为乡村地区带入更多产业形态,农户兼业行为更具可能性和可行性。兼业行为会产生诸如“弱化农业经营并滞缓农业规模经营,农民工家庭支付了巨大的情感成本,削弱了农户环境保护行为”[24]等负面影响,不少学者提出要通过土地流转[25]等形式推动农户退出兼业行为。但对于从事乡村旅游接待工作的脱贫农户而言,兼业行为能提升农户生计稳定性和抗逆性,弥合旅游接待收入不稳定及旅游产业脆弱性带来的返贫风险,巩固农户脱贫状态,因此应予以提倡。
同时,旅游接待季节性特征为农户从事农业、手工业、交通运输等兼业行为提供了时间保障。乡村旅游脱贫区域往往存在耕地面积小、分布散、质量不高等特征,难以实现机械化生产,而更适合家庭手工种植。在众多职业种类中,基于产业性质与从业技能等多方考量,兼业从事农业生产应成为脱贫农户主要选择的职业形态。农户不管是从事个体农业生产,还是在土地流转后以职业农民身份从事农业生产,都能为家庭旅游接待提供必要的农产品资源,降低生产经营成本。另外,兼业农业生产还能维持旅游社区乡土特色,削弱农户家庭生产过度商业化倾向,避免破坏乡村意象。
旅游脱贫农户兼业模式可以选择个人兼业,也可以推动家庭职业多元化。乡村旅游脱贫区域农户在从事旅游业接待业或相关产业时,政府应鼓励或主动为其保留一定耕地,或优先给与失地家庭参与农业相关产业的兼业机会。特别是旅游业直接从业家庭,如旅游个体工商户、导游、旅游车船司机等,他们受旅游发展状态影响更为明显。在家庭多劳动力情况下,家庭成员可同时兼业从事农业、旅游业、加工业等多种行业,实现家庭收入多元化,抵抗旅游脆弱性、季节性和波动性带来的负面影响。
4.3 维持有序:以农业为基础提升乡村产业组织韧性
农业作为乡村经济发展的基础产业,能对其他产业发展和社会稳定产生深远的影响[26]。乡村旅游业发展需要农业产业提供丰富的旅游消费品,持续不断营造乡村性与地方感,为乡村文创、乡村休闲、康养度假、乡村研学等产业形态提供必要的资源、空间与环境。因此,夯实乡村旅游脱贫区域农业基础,以旅游业引导农业产业升级,以农业发展为旅游业提供充沛的高质量生产要素,以农业生产维持农户基本生活条件,是返贫阻断的重要路径之一。
农业是巨大的就业蓄水池,可为脱贫农户提供灵活就业机会、基本生活保障和必要生产资料。以农业为基础开展产业组织与要素配置,即乡村旅游社区以加强而非削弱农业地位为出发点,旅游业、文创业、加工业等衍生产业围绕农业布局,实施政府有限管控下的市场化资源配置,避免资本过度集中于高效益的衍生产业而动摇农业基础地位。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入特色种养殖业,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和边际价值,促进农旅融合发展。
由于高频消费、近距离和休闲属性,以家庭为基本出游单元的乡村旅游客源稳定性相对高于传统团队观光游和长距离跨省市旅游。乡村旅居、乡村康养、乡村研学等新业态引入,相比乡村观光更增加了旅游产业多元化组织形态。从复杂性角度看,政府部门和乡村旅游经营者可从上游休闲农业产品供给和下游旅游市场供给两方面着手,进一步增加乡村旅游产品丰富度,提升旅游客源市场参与度,以此延长乡村旅游产业链,增加产业宽度、深度和韧性。从产业组织形态看,政府可倡导成立农业、手工业、文创业、旅游业等多产业联动机构,如各级专业协会、产业互助小组、乡村产业联合会等,统筹乡村产业协同发展。
此外,加强旅游脱贫区域产业组织韧性,避免游客资本成为单一经济输入来源,成为稳定农户脱贫状态的重要路径。乡村地区需要以农业为基础,以旅游业为核心,依托旅游业改善基础设施,大力发展特色种养殖、特色轻工业及手工业、文化创意等关联产业,形成多产业紧密衔接的强复合系统。依托更稳定的乡村旅游业,旅游脱贫农户可以获得更持续的旅游接待收入,巩固脱贫成效,消除返贫风险。在关联产业成熟后,即便旅游业进入衰退期,旅游脱贫农户仍可转移到其他产业实现再就业,拓展就业宽度和深度,提高农户返贫阻断能力。
4.4 纠正差错:多渠道调动产业精英三次分配积极性
2021 年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指出“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正确处理效率和公平的关系,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一般认为初次分配以市场主导,遵从效率优先原则,二次分配以政府主导,遵从公平优先原则,第三次分配是由社会机制主导的资源配置活动,是对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的有益补充[27]。中国乡村社会自古就有乡贤捐助、家族互助和商会组织帮助的慈善帮扶传统,成为特殊困难时期稳固乡村社会的重要路径。积极倡导推动新时代乡村慈善事业,进一步扩大乡村三次分配渠道,能在脱贫农户摆脱绝对贫困状态后有效提升抗风险能力,特别是遇到天灾人祸或产业波动后积极协助消除返贫风险。
在初次分配、再分配之外,所有不特定主体之间具有互助、共享等特征的资源配置活动,都属于第三次分配;
所有社会主体都是第三次分配的参与者,社会组织、志愿者、社会企业等是其中的主要力量[27]。在旅游脱贫时期,旅游开发为农户脱贫提供了就业机会,市场主导的一次分配占据主要地位。在市场分配中占据弱势的贫困群体,需要依托政府二次分配实现基本生活保障。在进入以消减相对贫困为主的后脱贫时代,如何防止脱贫农户返贫并实现共同富裕成为主要工作内容。以慈善捐赠为主体的三次分配,较市场调控与政府救济更直接有效,能在第一时间发挥帮扶作用,协助贫困户渡过难关。在多种三次分配参与主体中,产业精英通过初次分配积累了大量资本,构成三次分配的主体之一。
厉以宁[28]将三次分配定义为“基于道德信念而进行的收入分配”。旅游产业发展为乡村社会带来新的观念与理念。在乡村旅游脱贫区域,参与旅游业的乡村工商户、外来企业主、乡村知识分子等构成产业精英群体。他们一方面掌握着充沛的经济资本,另一方面对乡村拥有深厚感情,具备投身三次分配的资本能力与道德动力。充分调动乡村产业精英投身三次分配,需要建立规范、公平、公开的帮扶渠道与机制,打消捐助者对资金公平与效率的疑虑。乡村旅游社区可建立乡村公益组织和产业协会,积极吸纳产业精英加入,作为三次分配的组织平台。在政府统筹帮助下,乡村慈善组织可委托第三方金融机构创办乡村慈善基金,作为三次分配的资本平台。两个平台互相支撑,从组织保障和资金调配方面对受助者提供必要支持。
此外,充分发挥村规民约的约束作用,可为三次分配提供自组织保障。鼓励产业精英点对点帮扶,可重新启用乡村功德碑,发挥慈善表彰作用。对旅游接待从业者对口帮扶脱贫农户行为,可通过给与特殊荣誉称号、优先推荐参评奖项、优先推送客源等形式予以鼓励,提升产业精英主动参与三次分配的积极性。
2020 年中国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旅游扶贫进入旅游持续减贫阶段。旅游业以低碳、联动、富民等特征在脱贫攻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旅游脱贫农户生产生活状态与旅游业发展质量息息相关,涉及产业、社会、个人等多个复杂系统。旅游发展质量影响旅游脱贫农户质效,主要体现在产业复合度和资源依赖度两个方面,前者从产业抗风险能力上决定着旅游脱贫农户脱贫稳定性,后者从产业持续发展能力上影响旅游脱贫农户生计持续性。农户生计脆弱度和抗逆性,受限于旅游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并直接影响脱贫农户返贫程度和状态。
从复杂性视角看,旅游脱贫农户从脱贫向返贫的状态更迭经历了连续且隐蔽的演变机制。旅游脱贫农户在生产经营过程中,不断出现干扰、震颤、无序、差错等负面能量冲击,直接影响并表现为个人或家庭在脱贫与返贫状态之间的反复震荡。若缺乏科学、及时的自我调整和外界帮扶,农户可能返贫。旅游脱贫农户返贫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根据收入、职业、生活条件等不同标准变迁,表现为潜在、初相、表征、混沌不同阶段,自然灾害及突发事故随时可能推动旅游脱贫农户向返贫的转换。
国内学者从经济、社会、文化等多个角度阐述了阻断脱贫农户返贫的路径与模式。旅游脱贫农户返贫阻断,需要紧密依赖旅游业的持续稳定繁荣,这就决定了产业要素占据重要地位。除去一般资本形态,旅游脱贫农户的地方资本往往被人忽视,明确地方资本的权益化和显性化在提升中下阶层农户话语权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能有效扩展旅游脱贫农户经济收入渠道。夯实农业在乡村中的基础地位,并基于此优化乡村产业组织韧性,能极大提升乡村产业综合性和稳定性。为提高脱贫农户收入稳定性,不过度依赖旅游业,鼓励而非减弱脱贫农户兼业行为被认为是可行且必要的。此外,通过建立科学的组织平台和资本平台,调动产业精英三次分配积极性,鼓励个人点对点帮扶脱贫农户,也是稳固脱贫状态、阻断返贫机制的重要举措。
识别并阻断已脱贫农户返贫是防止区域性规模化返贫的基础和前提。本研究从复杂性视角出发,基于旅游业基本特征,分析了旅游脱贫农户返贫影响因素及演变机制,针对性地提出了返贫阻断路径。采用定性研究方法从宏观上剖析问题本质并提出解决策略,但缺乏定量研究深度和案例研究针对性。后续研究可从定量角度出发,对旅游返贫机制的某一阶段或状态做深入探讨。还可通过田野考察,将案例研究结果用于验证本研究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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